1570年初,蒙田决定出售自己的法官职位,在此之前,他已经在波尔多法院工作了十三年,此时他37岁,认为自己该退休了。
按当时的标准,他还不算老,远未到退休的年龄。但在他三十八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,蒙田决定离开生活的主流,开启全新而具有反思性的生命。
从那时起,蒙田开始探索自己的精神世界,他用拉丁文,把自己的决定写在书房侧室的墙上:
“此后,他将投向学问女神的怀抱,在免受俗务搅扰的平静中,把消耗过半后的残余生命投入其中。若命运允许,他将返归故乡,在惬意的祖先安眠处,好好地保有自由,安静,与安闲。”
1570年夏,他退休了。1572年,开始写作《随笔集》,投入进了反思的生活。他要摆脱世俗的公式,探索人生的真谛,并且为死亡的终极到来,进行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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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世俗生活的洪流中,想要停步和反思,对普通人来说是困难的。多少内心的犹豫和恐惧,会把你的向往和想象扼杀掉。对有些成年人来讲,已经结构化了的精神世界,已经形成了前反思潜意识的心理空间,就像一个黑洞,吸入了这个人的生命,让他更自由的希望成为幻想,使他失去了摆脱的力量,变成一个傀儡。
而这些所谓基于现实的的焦虑和恐惧,实则来自于一个人主观世界中黑洞,前反思潜意识。一个人在生命的而早期,在和他重要的养育者互动过程中,无意识形成的一种惯有模式。
如果你开始观察,质疑自己的体验,探索自己的黑洞,你的人生方向,将开始微微地发生变化,这微小的变化,会将把你带到完全不一样的未来。
我们周围的存在一直在变化,虽然微弱,甚至需要漫长的体验才能发现,但可以确定的是变化和运动,在不断地发生。
但当我们自己的运动感知觉相对静止时,我们往往错觉地认为,周围的是静止的。这种静止让我们误以为我们可以停留在时间的空隙里。
在一个人早期成长过程中,通过和重要的养育者交互,在缺乏语言的情境下,无意识形成的体验记忆,成为一个人终生需要探索和理解的黑洞。
这个黑洞,改变了我们表层的情感体验和行为,塑造了一个人的心理特性和主体间体验模式,而它又是无声无息的,静默的,潜意识的。
它伴随我们的意识,影响着我们周围人的关系位置,建构着我们的观念,安静地引导着我们的行为。
“什么是精神分析?”在一次访谈中,我对面的权威这样问我,当时我很迟疑地回答,“是在研究潜意识吧”,所有在精神分析框架下的理论,似乎都在对人类潜意识王国的探索,但对解释学,发生学,心理病理学却分歧很大。
黑洞,精神世界中的隐秘,会不会是我们对潜意识探索的终极呢?那个决定了其他层面潜意识的前反思潜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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咨询室里,一位来访者向我表达她对我的好感,喜欢的体验。我开始探索她的潜意识,开始分析她的的好感,喜欢。理想化,依恋,幼年的创伤造成的幻想。。。。。。,一连串的努力,似乎我站在了咨询师应该有的位置,但这些努力好像没有动摇的她的感受体验,反而进一步地增强了她积极反应。
在弗洛伊德的字典里,有负向治疗反应的论述。当我面对在咨询中出现的来访者的负向表达,或负向治疗反应,反而觉得更得心应手些。但面对这样的正向表达,“正向治疗反应”,我却有些不知所措。
对于“喜欢我”这样的表达,我其实有些无感。如果我听到来访者的批评,抱怨,甚至愤怒,倒是激发起我不同的情感体验,而且还满丰富的。
但对于喜欢,好感,称赞,我在理智上能听的懂,感受上却很微弱。在那时那刻,我的思考和分析,开始占了上风。这显然障碍了咨询工作的进展。
“因为最辛苦,最根本的工作是研究自己”,当我读到蒙田的这句话时,心头被震了一下。我曾经那么专注去理解这位来访者的感受,却有些忽略了去理解我自己感受,我回避了最辛苦,最根本的工作,而是迷失在主体间的情境中。
我的黑洞,开始被我注意到了。
当我向这个黑洞靠近的时候,我感到了一丝的凉意,一些的无力,而这黑洞是静默的,它在注视着我。
眼前的光线模糊起来,开始变成色彩的混合,身体在向黑洞的方向漂浮,没有很挣扎和难受的感觉,而是被吸引,被着迷,但一切无声无息。我周围的物体也开始漂浮起来,绕着黑洞,开始无声地旋转。
我突然体会到,生活其实是晃动的,用蒙田的话说,就是“不均匀,不规则,多形式的运动”,那么,心理咨询即生活,它也是不均匀的,不规则,多形式的运动。
而我,在无声无息中,开始了固执的探索,单维度的调查,我变成了一个奴隶,恪守着自己所不能觉察的黑洞的物理学规则。面对鲜活的呼唤,掷地有声的宇宙回声,我丧失了迎接的力量。
感谢这位来访者,也钦佩五百年前蒙田的灵活和智慧。在生命的洪流中,他赫然跃起,跳到一个没有立足支点的黑洞旁边,重新确定自己的位置和精神的流明。
我羡慕,向往,蒙田的生活和探索,此时此刻,希望在我的心头,悄然升起,向未来眺望。
黑洞,在我身后。。。。。。